太阳照常下落

太阳照常下落

作者:cgranger

今天终于可以早点回合租屋睡觉了。说早，其实都到晚上11点了。洗完躺在凉席上，怎么也睡不着，可能是已经养成习惯了吧。平日里面我一般是凌晨3，4点才回来的。幸好我们租的房子离公司不远。现在晚上12点半了，确实睡不着觉，我又爬起来打开电脑，此时我的思路特别的清晰，我忽然想到一个人，我想写写这个人。
他姓洛，我们都叫他老洛。老洛30来岁，平日上班坐在电脑前面时，喜欢歪着脑袋，嘴里叨根烟，用专注的眼神摆弄着软件。忘介绍了，我在一家CG公司，公司专门做建筑动画和效果图的。公司分了很多组，老洛是我们的小组长，管着我们做图的质量。我们组除老洛和我之外，还有小阳，阿布，都是男的。
老洛在我们四人之中年龄最大，小阳28，我26，阿布23，才从学校出来。老洛已婚，吃力的供着一套房子。其实他的工资还算不错，只不过相比畸形的房价来说，也要很省的花。平时我们加班时，他也是跟着加班的，我有时就想，到我30岁了能不能不这样拼命的加班呢？其实并不是我们
愿意加班，做这行的应该知道，中国的建筑CG行业已经把客户宠坏了，他们好像知道我们能加班，拼命的催项目。
在上班的时候，我们很少聊私事，只有一起吃快餐的时候，我们才会听到老洛讲他的过去。他讲的时候，我们都很愿意听，因为我们现在经历的，正是他经历过的。
老洛到过几家公司，据他说，建筑动画公司都一个鸟样。晚上加班是正常行为，至于加班到几点，就各不同了。反正凌晨下班并不稀奇。然后第二天早上10点左右又得赶到公司继续“搞图”（就是画图，习惯了说搞。）一切都是因为我们那些可爱又可恨的“甲方”。
我曾经问过老洛，30岁加班感觉受的住不？他回答说，你丫还真当我老了，其实我现在跟25岁感觉没什么区别，加班习惯了。
我又问过小阳，你打算以后怎么办？他说，再干一两年回家，去开个小公司，我把图的价格压一压，凭我出图的速度和质量，一个月随便画几个图就可以度日了。他说现在这个城市的生活，不是他过的起的，没结婚都这样，结婚了还怎么过啊。
阿布倒是想的开，先混点经验再说呗，他觉得相比那些找不到工作的，他已经很不错了。
去年秋天，我们接到一个很急的项目。说要一周内搞定。项目太大了，我们得加班赶了，想找别的组帮忙，可是大家都忙啊。我甚至会怀疑，这是金融危机的样子吗？这么多楼在盖。
于是开始了慢长的炼狱生崖，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试过五天不回家呆在公司？反正我是试过了，就这次。渲染的时候爬桌子上睡会儿，大伙有点小空隙开下玩笑，或者到楼下买点饮料。终于在周五的凌晨，我们把小样（演示版）做出来了发给客户看，我们也可以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了。你可能会关心我们五天在公司的生活，我在公司有一套牙膏牙刷的，其他的你自己发挥想像力。说了睡个好觉，其实周六上午还是得到公司，因为有意见要修改。不是有首歌唱过吗--死了都要改...
阿布精神就是好，比我早到半个多钟头，据他说，以前在学校旁边的网吧玩魔兽的时候，通宵都是小case。那个时候就练出来了。我开玩笑说，看来我们这行招人要加一条，要求曾经通宵打过游戏。我们说着，小阳来了，他一来就问老洛呢，我说还没来呢，我问下。于是我跟老洛打了个电话。响了四声后，一个女的接电话了，我开口就问老洛呢，她说在医院躺着。我说，别开玩笑啊，我们等他来改图呢。她说，我们在XX医院。我顿时傻了，心想老洛你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啊，我们等着你来一起改图呢。我回了句我就过来，然后挂掉电话。小阳和阿布可能看出点什么急问我怎么回事，我说老洛在XX医院躺着，我现在要过去看看，那客户那边你们先顶着啊。小阳说，好，你快去，这边先不用管，记得打电话回来。我嗯了声就出去了。
接下来的事我不想说太多。老洛去了。据他老婆说，他回家睡了一觉就再也没起来。老洛那些图都由小阳来帮忙修改。就这样每天改啊改，自从我那次在医院看到老洛之后，我们三个人一直没见着他了，连送行都没有。也许你要骂我们为什么不去送送他，可是在客户面前，我们只能任他们摆布。他说明天要图就明天一定要给，除非你真不想干了。不过这些好像也不是理由，也许我们真的已经麻木。
后来有一天，周六。上午交了一个项目的小样，下午可以小休息一下了。小阳，阿布和我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件事，去看老洛。现在小阳已经是小组长了，他把事情交待给新来的同事，我去打印了几张老洛生前做的图，包括那天他没有改完的图。阿布去买了点酒，和老洛最喜欢的烟，我们就一起出发了。
老洛的墓地离城区很远，我们坐公交，打的好不容易才到达那片墓地。根据他老婆画的示意图（我至今都感慨老洛对他老婆的影响，因为她画的图很像我们用的 CAD图纸）我们很快就找到了。于是摆酒瓶，点烟，我们在墓前坐下了。我们看着天空，都没说话。太阳已经在天际了，光线射出来，照在云层上，呈现红色，黄色。我的第一想法是，这个背景好啊，要是能拍下来作素材就好了。我忽然为我这个想法感到悲哀，好不容易能看到一回日落，居然还沉浸在工作中。我看一下他们俩，好像他们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是我们都没有说出来。小阳开口打破了沉寂，我们还是聊到了老洛。有一会儿了，忽然一阵凉风过来，我们都打哆嗦。我拿出了带来的老洛画的效果图，站了起来，因为防火，我就不烧了。我递给小阳和阿布每人几张图，我们各自将自己手里的图纸撕碎，抛向了空中。碎纸顺着风飞向空中，在夕阳的照射下闪闪发亮。看着无序的纸片，我又想到了软件里面的粒子系统。我真想狠狠抽自己一嘴，现在我不应该再想这些的。这时小阳的电话响了。不用想就知道是新同事打来的，可能客户那边有修改意见过来了。我们也该撤了。于是我们顺着小路往回走。走了一会，小阳停了下来，我们跟着停下了，我看着伫立在夕阳中的墓碑，有落寞，有释然，有伤心，有不舍，老洛终于可以天天看到日落了。忽然小阳说，这个天空作背景不错。阿布和我微微笑了一下，我们回过头，拖着长长的身影消失在夕阳中。

编后语：这是一篇小小说。文中的“我”是虚构，小阳+阿布+老洛=日不落，意思是我们这行因为加班通常见不到太阳的下落。但是连续五天加班是我身边的事实。等“我们”好不容易看到日落了，却是用老洛的生命作代价换来的。建筑动画和效果图这行每天加班到凌晨2,3点太正常了，看到同事们整日那么的辛苦，我想写点什么。当然我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位变成老洛。希望这篇文章也提醒用命来博的同仁，生命也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