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莺《远去的记忆:你不可错过的重庆老建筑》
龙之芥
中英军事联络处 建于1844年 位于渝中区五四路国泰中心
普鲁斯特在《追忆似水年华》里,常常因为非常细微的某个东西——比如一小块“玛德莱娜”点心,两个不同的时空突然彼此渗透,引燃我们的感官,埋葬在过去里的某种记忆竟会氤氲般浮现在时空错乱的当前。时光消散,为了重新找回逝去的时光,于是,普鲁斯特从睡眠开始书写他的清醒,而舒莺《远去的记忆》则从重庆老建筑开始书写拂去尘灰的苏醒。
此书绝非为了建筑专业人士所写的技术书籍,也与艺术无关,而是要向远去的记忆觅得建筑主导着我们情绪的波澜。曾经的。现在的。
——法国水师营古堡露台上的下午茶
——于庄石阶历历苔痕间的满地红叶
——聚奎书院清越的鹤鸣和琅琅书声
——雅舍超脱淡然的中庸
——夏坝复旦旧址无声骊歌的孤独和悲怆
……
所有的一切具有一种颤动心弦的性情,踏进建筑的记忆正是跟这些细枝末节息息相通的。“它们之于一幢建筑正如鞋之于一个人,会意外而又强烈地透露出与众不同的性格”(阿兰•德波顿语),在它们身上有太多历史真相的蛛丝马迹,激发你放足寻觅。
记忆是个很模糊的词,犹如遗忘打造出来的影像,是一个充满奇异可能性的蛮荒,其永沉的悲怆大概只能用“夏坝”的寂静无声和冷冽视野以蔽之。遥远的记忆正因其遥远,是以无能见其细节。一个遗失细节的记忆,注定很粗糙,甚至很野蛮。作者自足下的丈量向外拓延展能,使建筑细节的披露透过记忆的模糊和人心的迷惘,使其背后乃至属于这个城市独有的刻骨细节渐趋清晰。
书中记录了许多在建筑形态上毫不惊鸿的老建筑,诸如圆庐、于庄、雅舍、白屋文学院、复旦大学旧址等等,残断破颓,单调平淡。但是,“在这单调平淡的生存中,总可找出些生动的生活片段,即使是最平凡、最滞闷的也得以在伟大的戏剧中占有一席之地”。爱尔兰作家乔伊斯说的当然不是建筑,而是生命中带夹或出现启悟的片断经验,它在记忆中必然来自一个细节,“这个细节一经发现,遂如爝火乍燃,使原来阒暗的一切有了清晰、明白且鲜亮的意义”。就这个意义说建筑亦然,从“夏坝”乡民猪栏里找到的“复旦大学师生罹难碑记”即是证明。
城市正在变成一种焦虑的主题,在其中表达着生存的梦想和消亡的思考。在这样的思路里我们看到了时间的经过和展示的路径。对生活的理解要求我们去感受并不断螺旋式地返回到感性体验的真实之中,这需要永恒的开启,无限的检验,每一个境遇在一个特定的时空里都是独一无二的。假如你不想在建筑中用诗意的方式栖居,那么肯定不会善待它们,你也就很难真正理性对待人性。
每次乘车经过“雅舍”,看见它寂寞地佝偻在街边的高岗上,那种孤独不知是陶渊明式淡远超脱的空灵,还是历史的沉静与现实的喧嚣的格格不入。时间或许可以抹去记忆,但抹不去历史存在的真相。在我看来,揭示细节一直是剥视真相、窥探人性的最好方式,将细节作为放大的一个片断,我们可借以表现建筑的独特性,所谓“尝鼎一脔,窥豹一斑,亦足见其大略矣”。岂可因为细节的无足轻重便褫夺其彰显人性的真相?或许建筑本身并非刻意制造出让后人忍不住要寻思其意义的细节,但毫不妨碍我们给力采取的那种延宕得近乎凝滞的耐心让时间缓慢下来,利用细节还原某种情感,在现实的焦虑和那些还在让建筑变得更悲怆的人们面前,创造一种吟唱的可能。
这本书仅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当作者踩着记忆寻找记忆真相时,往昔在建筑里沉浮歌泣,种种细节无序连翩。是作者写出了建筑的些许侧面,勾勒出了记忆的形象,毋宁是历史造就了建筑的角色,编织了生命中不可磨灭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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