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红颜难留,无数文人为此发表无奈的慨叹,但最喜欢的还是王国维的那句“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冷静,却又无比犀利。
也曾多次设想过老了之后自己的样子:满头银丝是被修剪成短发的,然后烫成典型的老太太式卷发,戴着大大的老花眼镜,喜欢穿各式唐装和老北京布鞋,偶尔也穿穿舒适柔软的皮鞋,满脸褶皱却时常挂着笑,再加上略胖的,发福的身材,是个慈祥的老奶奶。呵呵,每次一想到这里就会觉得,其实做老奶奶也是很幸福的嘛。
但是,与美好的愿望相悖的永远是让人失望的现实。
今日和煦刚吃完她的庆生宴出来,就碰到一个老婆婆问我们去解放路怎么走。刚好我们正要去那边,就叫老婆婆跟我们一起过去。路上我们跟她聊开了才知道,老婆婆想要去买耳环,但是媳妇不让她买,于是她就打算自己去。
或许是太久没有人认真倾听过她的话,老婆婆的倾述欲格外强烈。虽然她的方言我只能半懂,但我也断断续续地知道了:她老家在邵阳乡下,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有四个孙子,儿子和女儿都在衡阳有很好的工作和家庭。说这些时,老人的脸上满是自豪。
适合老太太戴的耳环只有那么两种款式:一种刻花的,一种光面的。区别只是耳环的重量。挑选了很多之后,老婆婆在一个同是邵阳的导购小姐处买了一对重2.917克的耳环,那是那个金店最便宜的。我总觉得老婆婆选择在那个店买只是因为那个导购小姐用邵阳话跟她交谈而已。
付钱的时候她颤颤巍巍地从里层的衣服兜里掏出一个塑料袋包着的小袋子,然后是一只丝袜,里面装着厚厚的一卷百元大钞,她慢慢地,一张一张地,数出九张递给收银员。这场景让我涌出沉甸甸的悲哀。这就是老人的世界。
买完出来站在阳光下,我看着这个心满意足的老婆婆:她穿着一身一看就是比较廉价而且土气的衣服,黑瘦而且沧桑的脸上也让人能瞬间读到她这一生经历的苦楚与磨难。全身上下唯一的闪亮点就是那对刚挂上耳朵的黄金耳环。
我猜想着她这样执着于买一对耳环的缘由:或许仅仅是一个年轻时未能实现的梦想;或许是想要回去向同村的乡下老太太们骄傲地说:这是我女儿买的;又或许是想让在地底下的老伴安心。但是,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理由,这是一个老太太仍未被时光掩埋掉的坚持,这是她温柔的念想。
也许老去之后的我,并不会是我设想的那样被温暖包围,儿孙忙于各自的事情,老伴也许先我而去,也许会很孤单、寂寞、絮絮叨叨,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我也一定还有某个温柔的坚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