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被手机吵醒,小王只一句:老崔家的昙花要开了。我就弹起来,冲了出去。
刚搬来这里,就听说邻居老崔家有一盆养了10年的整株昙花,于是和小王相约着,于花开时观赏。之前早就借着花名,到老崔家拜访过,惊诧于那昙花植株竟长得那么大。同为仙人掌科植物,外观上有点像蟹爪兰或是令箭荷花,无花,枝叶间却已有几分挺拔潇洒。
今年花期一到,我们跑动就勤了起来。隔三差五地看,便见自茎片边缘的小窠慢慢发出花芽,花芽渐渐胀大,变成花苞,已经有十几天了吧。开始时常过去等,后来就在家里盼。在大城市里平日习惯性地忙碌,也让人麻木,已经太久没有秉烛夜游的冲动了。而这难得的花开,正给了我一个理由,让我静下心去期待一些事情的发生。而这期待中的昙花,今夜不期地竟开了。
崔家一个星期前就在花对面架了摄像机,早晨看一眼花,没什么动静就洗掉重来。好在知道笃定是在晚上,白天上班也安心得很。后来摄了十几天,带子洗了十几次,等得心痒了,干脆把昙花搬进客厅,放在茶几上,每晚边看电视,余光就瞟着昙花的动静。老崔说这两天该有情况了,花苞有时候会自己颤动起来,发出些细微的声响。我们又不好每晚赖在人家里,只能千叮万嘱让老崔一有风吹草动就不分时段地打我们电话。
跑到老崔家,一朵昙花已经在盛放了,我有点懊恼,问小王:看到花开的过程没?小王也一脸惋惜:我也是刚到。老崔说不怕,这儿还有一朵马上就要开了。转到花盆另一侧,可不是,一支待放的花苞,紫色的外膜已经绷得紧紧的,花冠处白色已经绽了出来。我和小王赶忙搬过椅子坐下,凑近了眼都不眨地盯着看,来不及欣赏那朵已开的,生怕错过这难得一见的过程。
那是一段安静的等待,我们放慢呼吸,将听觉嗅觉和触觉的敏感度降到最低,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视觉上;那也是一段漫长的等待,你知道随时可能发生,就更怕不经意间错过。这样等了十几分钟,感觉像是一两个小时,正有些倦怠时,花开始开了,为什么说开始呢,因为那是一个持续十几分钟的过程,缓慢而自然,自然得像下雨天撑开一把伞:先是整个花筒慢慢翘起,绛紫色的外衣慢慢打开;然后由20多片花瓣组成的、洁白如雪的花朵就缓慢而坚定地绽开了,由于离得很近,我似乎能感到花瓣张开时带来的一阵香风;好一会儿花瓣和花蕊都在微微颤动,直到各自找到最舒展,最自然的位置,凝成一朵洁白的艺术品。我从没见过这么大却这么娇柔的花,花的外径有碗口那么大,但每页瓣片都薄如蝉翼,让人担心呼吸重一点便会吹得花瓣随风而去,而纵使你轻呼慢吸,那吣人的清香,还是会充溢于你的口鼻。老崔说:好好欣赏吧,过3到4小时花就会凋谢,再想看要等明年了。这花开积聚得太久,存在得又太短暂,所以人们在惊艳和遗憾之余,有了“昙花一现”的说法。
而如此美丽的花儿,背后却是个忘情的传说:昙花原是一位花神,她每天都开花,四季都灿烂。但她爱上了每天给她浇水除草的年轻人。后来此事给玉帝得知,玉帝大发雷霆要拆散鸳鸯。于是将花神抓了起来,把她贬为每年只能开一瞬间的昙花,不让她再和情郎相见,还把那年轻人送去灵鹫山出家,赐名韦陀,让他忘记前尘,忘记花神。多年过去了,韦陀果真忘了花神,潜心习佛,后来成了著名的佛前伏魔尊者。但花神却怎么也忘不了那个曾经照顾她的小伙子。她知道每年暮春时分,韦陀总要下山来为佛祖采集朝露煎茶。所以昙花就选择在那个时候开放。她把集聚了整整一年的精气绽放在那一瞬间。她希望韦陀能回头看她一眼,能记起她。可是千百年过去了,韦陀一年年地下山来采集朝露,昙花一年年地默默绽放。韦陀始终没有记起她。昙花一现,只为韦陀。所以昙花又名韦陀花。
这苦蕴厚积后在瞬间绽放的昙花,美得那么用力,又那么让人心疼,引得我们为它喜而忘眠。然而它的本意,却并不是为老崔这样呵护她的人开的,也不是为我们这些喜爱她的人开的。她的锦衣夜行,她的绽放和憔悴,全为一个已经忘记了她,对她视而不见的爱人,这是她的悲哀,也是她美丽的来源。这关于昙花的爱情的悲剧年年都在上演,我们只不过是热心一点的旁观者而已,只能赞,只能叹,却插不进这段情节中。
一路走来,不知有没有错过身边为我绽放的昙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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