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歌风波骤起的前几天,我刚刚和李彦宏先生有过一次聊天,大约40分钟之内,我问得尖锐,他答得规矩,以至于我中途开玩笑地说,咱们不要那么外交辞令,放松一 点才好。这次,好多人以为,作为最大的竞争对手,李彦宏应该会及时出位,抢占市场,但是,一直到今天为止,李彦宏和他的百度,似乎安静得让人不习惯。刚开始,有年轻的百度员工如孙云丰雀跃出来,说“Google市侩”,结果被李彦宏一巴掌拍了回去,孙的博客文章删除,对网络上被转载的稿子,则动用了所有的公关手段,要把影响降到最低限度。
面对尖锐的提问,他甚至像一个外交官,大而化之,立场鲜明,他不会在口实上留下不利于生意的把柄,因为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生意人,一个在中国赚钱 的生意人。
谷歌风波骤起的前几天,我刚刚和李彦宏先生有过一次聊天,大约40分钟之内,我问得尖锐,他答得规矩,以至于我中途开玩笑地说,咱们不要那么外交辞令,放松一 点才好。这次,好多人以为,作为最大的竞争对手,李彦宏应该会及时出位,抢占市场,但是,一直到今天为止,李彦宏和他的百度,似乎安静得让人不习惯。刚开始,有年轻的百度员工如孙云丰雀跃出来,说“Google市侩”,结果被李彦宏一巴掌拍了回去,孙的博客文章删除,对网络上被转载的稿子,则动用了所有的公关手段,要把影响降到最低限度。
面对尖锐的提问,他甚至像一个外交官,大而化之,立场鲜明,他不会在口实上留下不利于生意的把柄,因为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生意人,一个在中国赚钱 的生意人。
文 苏小和
百度董事长兼CEO李彦宏在2009百度技术创新大会宣布推出“框计算”, 以期能够与“云计算”分庭抗礼。 摄影 暴帆
2009年11月17日, 李彦宏出席百度乔迁典礼。摄影 浦峰
事实上,这才是李彦宏的招数。多年以来,那些攻击百度的人,都拿商业模式来说事, 以为百度的竞价排名和企业公关过滤有道德缺陷,其实,百度一直面临核心技术和自我审查的市场审视,才是他的最大软肋。比如,众人以为,百度不过是剽窃了谷 歌的一些基本技术和商业模式,所谓建设中国特色的搜索技术,就是把谷歌的理论和中国实践结合起来;还比如,百度不得不进行大量的信息自我审查,以至于到最 后,百度带给用户的,首先是连篇累牍的广告页面,那些真正有价值的信息,反而被遮蔽在旮旯里。
可是,那些坐在电脑前面的、大多数的中国 面孔并不知道这样的现实,或者他们本来就没有升起一种海量的信息需求,或者他们以为搜索过滤,本就该如此。记得当三聚氰胺闹剧出来之后,百度是有过麻烦 的。
但是现在,当谷歌声称要退出中国,李彦宏知道他的用户们的反应,他不需要说得太多,甚至他不需要言说,对手在用一种决绝的方式进入 公共领域,无论百度愿意不愿意,它都是这个寒冷的冬天里最令人关注的焦点。
所谓此地无声胜有声,这个时候的李彦宏选择沉默,是合理的。 我所了解的李彦宏,每次面对纷争,都是一副言辞谨慎的模样。面对尖锐的提问,他甚至像一个外交官,大而化之,立场鲜明,他不会在口实上留下不利于生意的把 柄,因为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生意人,一个在中国赚钱的生意人。
平心而论,生意人向环境妥协,向市场妥协,是一种理性的态度。在一个金 钱至上的时代,企业家阶层是最具有妥协精神的一群人,赚钱才是商人的第一目的,任何一个公司如果不以盈利为目的,显然不是一个卓越的公司。
从市场的分工命题看,这样的表述当然合理,但凡事总得有个底线。所以,谷歌给自己设定的底线是不作恶,万科给自己设定的底线是不行贿,微软给自己设定的 底线是不剽窃。这些所谓的底线,看似简单,其实做到极难。
那么百度的底线是什么呢,没有人知道。
苏小和--李彦宏
“我们面临的环境接近完美”
与市场妥协不是个大问题
苏小和:作为一位知名的企业家,你认为自己在整个中国企业史的 脉络中有什么样的标杆意义,或者说处在什么样的位置?
李彦宏:这个我还真没考虑过。但从做企业的角度来讲,我觉得,我进入的时代比较 好。但像柳传志柳总他们那一代人,情况则完全不同。柳总就经常说,那个时候,他们除了经营企业外,还必须去处理社会对于企业、对于市场经济的种种不理解。
在我的整个创业过程中,从到美国读书,然后工作,再带着技术,带着风险投资回国,从一两个人做起,我没有柳总那样的经历,而是完全在一个自由竞争的市场 里,一步一个脚印做到现在的规模。这样的一个过程与单纯的经历,是以前不曾有的,当然在未来可能会有,因为那时整个环境都不一样了。但就目前来看,我可能 是中国第一代真正按照市场经济原则成立、管理与经营企业的企业家。
苏小和:你的意思是,在企业制度方面没有走过弯路,企业建立之初就是 现代企业制度。
李彦宏:对我来说,不知道什么叫改制。
苏小和:这么说,百度自成立到现在都没有遇到太多麻烦,但是据 我的了解,事实上,作为一个搜索公司,一个新技术公司,是会遇到不少麻烦的。
李彦宏:任何一个创业者在准备创业的时候,就必须做好经历 各种各样的困难和挑战的准备。这些“麻烦”在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乃至任何一个市场,任何一个行业,都会碰到。我在下决心创业的时候就充分意识到了这点。
这些麻烦与制度毫无关系。因为,对于像我们这样的技术型企业而言,公司治理制度也好,整个大环境也好,都不是我们最关注的话题,我们可能更多的是关注用 户的评价。每天有好几亿人在使用百度,在这样的情况下,有关百度的事人们都会很感兴趣,小事也就可能成为百度的大事。
苏小和:不久前, 在与沈南鹏聊天的时候,他说,作为上市公司面对的一个新课题就是维护公众的知情权。在这方面,你们有什么经验可以分享?如果没有环境的限制,你们可能做得 更大,走得更远。
李彦宏:在这方面,我们发挥了非常正面的作用。百度成立之前,中国人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能如此便捷地获取信息。当时, 绝大多数互联网都使用英文。当在其他地方找不到的东西,在百度可以找到,而在百度找不到的东西,在其他地方也几乎找不到时,使用百度的人就越来越多。今 天,百度收录的中文网页超过150亿个。最近,谷歌CEO说未来五年,中文有可能变成世界上的第一大互联网语言。
那么,我们能不能做得 更好?当然可以,并且还有很多事可做。创立的时候,我们只有5个工程师,现在发展到2000多人。这么多工程师,他们每天的忙碌是为了什么?还是为了让公 众更便捷地获取所要信息,而这也是百度的理想。
苏小和:在中国做企业很不容易,因此在整个社会结构中,企业家是一个具有妥协性的阶层。 有句老话“和气生财”,企业家的第一目标是盈利,因此不应该和环境过于冲突。不知道你与市场有着怎样的妥协?
李彦宏:我并没有将这些东 西看作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但我们确实碰到了类似的问题,为什么大家不能理解我的做法呢?举个例子,十年前,甚至更近的时候,在国内,黑客经常被当作英雄来 宣传,甚至出现“红客”的说法。百度在成长过程中也遭遇过黑客的骚扰与攻击,我们的服务甚至因此而出现了短暂的中断。如果让公安局去抓捕黑客,那是很困难 的。首先,当时他们在技术上难以做到;其次,大的舆论环境并不支持。因为公众并不认为黑客就是罪犯,反而觉得他们是技术高手,是英雄。公众的这种观念对我 们的发展造成了一些困扰。
苏小和:因为泄露了客户的个人资料,杨致远曾经在美国国会向一个中国的用户道歉。当时就有一个议员问他,作为 企业家,你除了赚取大量的钞票外,难道就没有其他的追求?难道你的人生仅仅是将企业做大?面对这样的问题,你会怎么回答?
李彦宏:其 实,美国的政治也很功利,尤其是在议员的层面,他们的所作所为,他们的言论基本上是为他的选票而设计的。比如,这个议员的提问,我相信这并不是他发自内心 的话,而是说给选民听的。
作为企业家,我们应该做企业家该做的事,而不是政治家该做的事。但这并不意味着,企业家一定要将赚钱放在首 位。如果市场比较合理,那么赚钱就应该只是副产品。也就是说,当你的企业做好了,对社会有所贡献了,钱就会自然而然地流入你的口袋。但如果对社会产生了坏 的影响,伤害了社会,那么钱就会越来越远离你。这是一个正常、合理的市场经济体制所带来的效应。现在,我们所面临的环境不能说已经完美,但已经越来越接近 这个状态。
苏小和:田溯宁回国的时候说,“我要把互联网带回家”,回来之后他又说,“我要用新技术改变中国,或者说,改变中国人的生 活”。如果从技术方面来看,事实上,百度成功地改变了中国人的生活方式,可田溯宁的网通就没有了踪影。你怎么看待你们俩之间的差异?
李 彦宏:我们俩的不同之处主要在时机上。他比我早回国,是海归的先驱。他给我们这些有类似背景的人了很多路。通过他的经历,我们知道在中国哪条路能走通,而 哪条路走不通。他希望用技术改变世界,对社会,对人类产生影响,不仅是他的理想,也是我的理想,更是我们这一批在硅谷呆过的人的理想。我没有像老田那样尝 试很多东西,而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创立百度,到现在还做得不错,我觉得这是我的幸运。
苏小和:除了时机,可能他选择的模式也有问题。 比如,他一开始就选择与国有企业合作,希望从体制内找到一个发展的路径,而你则走了一条技术路径。
李彦宏:我是一个比较内向、不善于交 际的人,所以我选择去做那些不需要天天请客吃饭,交际应酬,而只需埋头苦干的事情。与电信公司打交道,或者说进入国企,其实需要很多技巧,在这一点上田溯 宁比我擅长。
我们一直在等待市场的到来
苏小和:在搜索引擎工具的选择上,社会上有一个约定俗成的现象,那就是,有自 主意志的人不太愿意使用百度,而选择其他的搜索引擎。对此,你怎么解释?
李彦宏:其实,我不需要解释这个现象。我的理想是用技术改变世 界,通过技术让人更便捷地获取信息。所以,在实现这个理想的过程中,我不需要刻意去思考哪类人是我要争取的。我要做的就是,让远在新疆种地的农民能像大都 市里的人一样,想知道什么他就立刻能便捷地知道。这是我致力去解决的一个问题。
我们的产品设计也完全体现了这个理念,只需要琢磨什么产 品和服务是普通老百姓真正需要的。贴吧、知道、百科就是以这样的出发点设计出来的。比如贴吧,已占百度10%以上的流量,但它的用户相对来说比较草根。但 这有什么错?中国的十几亿人中大部分是普通人,他们是最弱势、最需要帮助、最需要被服务的一群人,而我们所做的产品、所提供的服务就是要让最多的人从中受 益。
苏小和:大家都知道,企业,尤其是像百度这种新技术的企业,如果肩负着一个培训市场的重任,那它很可能无法发展,甚至是消亡。
李彦宏:是这样的。当时我们只是一个小公司,而且即使是大公司,如果期望通过一个公司的力量来推动整个市场的发展,这也是相当困难的。所以,我们一直在 等待市场的到来。如果2000年的时候,我们贸然进入,我相信即使砸再多的钱,也不可能砸出今天的市场份额。但到2004年、2005年,当市场成熟之 后,突然之间,搜索引擎变成一个大众型的东西。做好一切准备的我们也就突然成长了起来。无论百度有多少市场份额,无论百度能否被打败,这些都不重要,重要 的是百度的市场基础在那个时候已经奠定。
苏小和:事实上,我们可以比较一下,在电子商务领域,王峻涛可能是培育市场的人,但最后收获的 是马云。在搜索引擎领域,我们看不到诸如王峻涛一类的市场培育者,百度一出现就获得了成功。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李彦宏: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搜索引擎的门槛非常高。2000年,我为什么会选择搜索引擎?除了自己喜欢之外,更重要的是,在中国,搜索引擎市场完全空白,没人真正理 解搜索引擎技术。那时的中国门户网站全部依赖国外技术,而不是自己开发。放眼全球,真正有市场地位的专攻搜索引擎的企业非常少,大约四家,中国一家,俄罗 斯一家,韩国一家,美国一家。西欧经济发达,但它也没有自己的搜索引擎,原因就在于这是一个技术含量非常高的行业,一般人做不了。
我不 是拿来主义
苏小和:但有人说,百度所奉行的是拿来主义,就是将谷歌的技术拿过来使用。你觉得,这一说法对你公平吗?
李彦宏:这是很不公平的。这里有点细节的东西。1987―1991年在北大读书的时候,我的专业就是信息管理,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在研究与搜索引擎相关的 技术。到美国读书后,更是接触了当时世界最先进的搜索引擎技术,那时叫信息检索技术。虽然,那时互联网意义上的搜索引擎还没有诞生,但这套技术其实已有几 十年历史,而美国一直站在这个领域的最前沿。1996年的时候,我发明了“超链分析”,这是1999年之后,世界主流搜索引擎都采用的一种搜索引擎技术。 1998年,在硅谷我也是第一个将长远分析理论和技术运用到搜索引擎的。那时,谷歌还不是一家主流搜索引擎企业,但他们已经在开始使用这套东西。
2000年,我做百度的时候,谷歌仍然不是一个具有巨大影响力的公司,我们也没有想去学它。现在,从我们的产品中,就可以看出我们与谷歌在指导思想上非 常不同。比如2003年12月,我们创办第一家贴吧。再早期的时候,大家对中文人名没有进行过认真考虑,比如,“王志”和“王志东”本是两个不同的人,但 在英文搜索技术中,人们在检索“王志”的时候就会出现“王志东”的相关信息,因为它们是相互匹配的。
苏小和:为什么对同一词条,百度与 谷歌检索出来的结果不一样呢?
李彦宏:这个问题,我没法给出精确回答。因为对于每一个检索词,在其背后的检索过程中,哪一步起到了关键 作用,这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我们一直致力于搜集最多、最全的信息索引,但在实际操作中,用户可能会发现相反例子。
比如,在百度,检 索词越长,用户找到的检索数目就越少。因为,我们认为用户检索的所有词语都应该出现,这样才能确保检索的精确性。但在谷歌或西方的搜索引擎,检索词越长, 检索到的信息就越多。它们认为,与检索词中任一词语相关的信息都应该出现。换句话说,百度采用的是“与”逻辑,而谷歌或西方的搜索引擎采用的则是“或”逻 辑。对用户来说,检索结果数量的多少并没有太大价值,最关键的是,他想要找的东西找到没有。
苏小和:我印象中,北大毕业的学生都比较有 使命感,比较有社会责任心,参与意识也很强,但在你身上,我看到的更多是工具理性,更多是踏踏实实做事。
李彦宏:我还是挺有激情的,虽 然不能说忧国忧民,但还是在关心很多事情。只是对我来说,我所能做的最大的事情还是管理好公司,还是在我所从事的这个事业。成天去对别人品头论足,这并不 能够改变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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