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为什么叫萌萌的问题,你在哼哧了好几年之后,终于给出一个让人印堂发黑的答案:因为你是女儿。直到2008年,当周郎一脸桃花地对小乔说,既然这匹马生在荆楚,就叫它萌萌时,心理承重墙轰然倒塌,原来真的还有比你更不靠谱的人,于是山无棱天地合也绝不反悔地接受了你对我名字由来的无厘头解释。
小时候,我还是怕你的。所以会在你大喝一声“站住”时,慌不择路将还没来得及吹出泡泡的“比巴卜”咽下肚去,承受着“肠子会不会被缠住”带来的恐惧;所以会在你掀开被子,没收电筒,并将我视为心头肉的书撕个稀烂时一声不吭。你说泡泡糖不卫生,你说8点后必须睡觉,你说再不听话就让你跪搓衣板。
终于有一天,搓衣板派上了用场。十分钟后,你说,起来,我不动。十五分钟后,你说,起来吧,我还是不动。你沉不住气了,换我声泪俱下,爸爸,是我错了,是我不对,你让我多跪会儿吧。你冲动感动另加无比激动,一把抱起我,当晚便让我享受了睡在你和妈之间的特殊待遇。
老爸,你从不去怀疑一个5岁的孩子具有那么高思想觉悟的合理性,是因为不愿接受一个小屁孩竟然会使用苦肉计的黑色现实吗?
爸爸,你要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所以即使你三令五申泡泡糖的危害,家里的毛票还是一张一张减少;即使你声色俱厉严禁我躺在床上看书,眼镜度数还是如百年难遇的牛市。老爸,当你因为电视上很黄很暴力的“少儿不宜”镜头蒙住我的眼睛时,你不知道,其实我早已在百无聊赖之时翻遍了家里所有的成人刊物——充斥着婚外恋、第三者、出轨、滥情、不忠的滥俗杂志。在正常身高的掩饰下,我的心窍早已发育成一个绿巨人。
初中时,你开始怕我。寄我于他人篱下,让你们觉得亏欠我良多。我看准了这点,于是在每次离别之时哭得格外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我不吵不闹,捧着漂亮的成绩单瘫软在你们面前泪眼婆娑,妈妈曾一度沦陷在我阴毒的攻势下,要将我转学接回家。你坚决地说不。我输了,但是却在心理上占了上风,因为你看我的眼神中有了歉疚。我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挑衅你的吧,冷言冷语,爱理不理,或者直接扔给你一个漠然的背影,然后用余光检阅你赤裸裸的失落。我自以为找到了聪明的方式来宣告叛逆期的盛大来临,小人般得志。
三年的寄人篱下生活将我磋磨成一个毫无攻击性的人。听话,乖巧,懂事,文静,是围观者贴在我身上的标签。只是没有人知道,标签的背面还有另外一个版本——自卑,畏缩,胆怯,隐忍。爸爸,你一定是看出来了,因为你在对他们的羡慕眼神和对我好孩子的评定笑起来时有巨大的空洞和落寞。
整个高中时期,我们的关系在和谐友好的氛围中呈良好态势发展。你说放羊式管理既能解放劳动力,又能赢得女儿心,双赢。你不再对我的生活指手划脚,也不再为我的成长描画任何蓝图。你只说多吃点多吃点,你要足够强大足够彪悍足够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对不起老爸,我最终没能将贫瘠的生活收拾得工工整整,至今也没能摆脱寄生虫的角色。我想让你骄傲,想让你一脸宽慰地俯视我大写的人生,可是理想够丰满,现实却太骨感。
大学期间,你只对我提出过一个要求。那天,你神神叨叨地从天气多变性扯到生物多样化,又从生物多样化扯到基因突变、人心莫测,最后支支吾吾扭扭捏捏地说,那个,大学期间不要谈恋爱。我一脸揶揄,为什么呢?你哼哧半天,嗯嗯唧唧地说,因为你还在上学。好吧,我听你的,至少这样可以不用为没钱租一个男友回家过年而烦恼。
回到“萌萌”上来。据说,名字是可以影响命运的,老爸,如果命运为我的人生抖出一支下下签,你得负全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