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睡去,下午起床。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到处是傍晚的景象。夕阳西下,黄昏的天边,几块晚霞映红了半边天空,像可爱的孩子的脸。
我突然开始想很多人,很多事,很多黄昏。
小时候的夏天,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我和村里的伙伴们一起割草回来,我们赶着奔跑中的羊群,夕阳映红了孩子们的脸。每个人手上都沾满了绿色的草渍,青草的气息弥漫开来,从田野直到乡村。远远地望见家里的炊烟起了,月亮从东边天际的灰白中升起,渐渐露出了皎白的脸。小河的颜色从嫩绿变成青蓝,映出天上流动的白云,最后变成深灰色,像屋顶的瓦,随微风绘出参差的纹路。
很多个暑假,我是在姥姥家过的。那时候,一到下午,太阳没那么毒辣的时候,我总是约了几个伙伴一起,到远野的大河边去。我并不会游泳,却喜欢水,喜欢看别人游,喜欢水边墨绿色的水藻,还有岸边细碎的河蚌壳。我们扮成麦田里的稻草人,呼啸着穿过田野,偶尔会有一只受到惊吓的野鸟,突的一声飞起来,逃向远方。我们一路上拔着野草,呼啸着向大河进军。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再一路高歌着返程,身上的水渍早就干了,只是多了一些泥污和印出花纹的汗渍。
高中的夏天,我在县城苦读。某年偶得一本旧书《百年孤独》,读了开头就爱不释手,终于挑了一个星期天,一个人躲进整个县城最安静的地方,唯一的烈士陵园。我坐在竹林深处,偶尔听两嗓子蝉鸣,幻想着南美洲热带雨林里奥雷良诺上校的遭遇。天上是一色的湛蓝,透过绵密的竹林投几缕映影;风拂过竹叶,哗哗作响;远处涡河上偶尔的汽笛声,仿佛来自遥远的哥伦比亚。直到天色昏黄,我才带着意犹未尽的回味,恋恋不舍地回到现实。
在海南的时候,最难忘的是写小说的下午。我一个人骑了单车,穿越嘈杂而炙热的市区,来到海边的公园。椰树叶下几架无人的秋千,随风荡漾;河口对着无际的大海,周遭是无垠的绿地;过了中午最热的时辰,四下无人。有时候下午会有一阵太阳雨,地上蒸腾出氤氲的水汽,坐到风干的木秋千上,摊开上一章未竟的故事,继续写下去。写得无聊了,翘起腿看一会无聊的浮云;椰影婆娑,世界安静得仿佛无人之境。等到夕阳西下时,我风驰电掣般归来,校园的荷塘和南门的小吃,是最美的回忆。
北京的夏天,最难得的是安静。比如潭柘寺的钟声,地坛的松影,雁栖湖的芦苇,都是夏日午后永恒的印记。雨后清凉时上山,潭柘寺隐隐透出烟雾缭绕的夏意,你转过一个山门,正要静心拜佛时,突然传来清澈的钟声,仿似顿悟般指点迷津;正是迷惘的时候,独个儿去地坛静坐,夏日午后的松影里,阒无一人,你伸手在土地上写下自己的苦恼,突然身后喷薄而出的浇花水,把一切烦恼浇得无迹可循;雁栖湖的夏天静得出奇,偶尔会有几只孤雁,它们引诱你来到芦苇荡,你被这波涛般秀美的苇子震撼,一言不发,面对着夕阳,忘了自己身在何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