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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永恒的爱情之死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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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17 10:1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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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我已经老了,鬓发斑白,满脸皱纹。

  我一个人坐在候车室里,无人陪伴。

  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因为我无处可去。



  宽敞的候车大厅灯火通明,挤满了回乡归来的人。

  有的人拥挤着回到城市去,有的人着急赶回老家去。

  所有人都显得行色匆匆。



  只有我不着急,一个人坐在这里写字。



  不远处有两个小孩儿,互相逗着玩,看起来也就十来岁的样子。

  女孩长得聪明,一副招人疼爱的样子;

  男孩子却留了学生头,一看就是个老实听话的孩子。



  这看起来多像梅梅和我啊。



  1.

  五十年前的时候,我和梅梅都才十多岁。

  也是这样的车站,也是这样的晚上,告别了梅梅之后,我一个人背着背包,独行于人潮汹涌的广场。月亮远远地挂在路灯后面,像一个月饼被谁咬了一口;地上荧白的光,分不清是月光还是灯光。

  我像丈量面积似的,在广场的方砖上踱步。月亮告诉我,我在想着梅梅——因为月亮里面,仿佛也有了她的影子。



  我从老家告别了梅梅出来。

  她扎一只俏皮的马尾辫,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她好像总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我知道,其实她有时只是在盯着你看,你却会觉得她在对你微笑。

  这就是梅梅的魅力。



  那时候她裹了一身粉红色格子风衣,远远看去,仿佛一尊水墨画;再衬上粉红的脸颊,乌黑的长头发,若有似无的微笑;一副活泼灵动的倩影,就勾勒于麦苗青翠的乡村原野。

  那时候我们总喜欢去原野,冬天雪地的情景自然和夏日里不同,但也各有各的趣味。

  下雪天的时候,地上踩起来有咯吱的干脆声,北风钻空子似的肆虐着。我撑了一柄大黑伞,携着她到满是银白的原野去。一路上努力地替她挡着风雪,她却并不总是躲着,也雀跃着跳出去,淋一会儿雪,吹一会儿风;等到脸刺得通红,手开始冰凉的时候,又回来抢我的伞,然后大笑着把伞撑到麦田里去。于是,厚雪覆盖的麦田里,踩出来几行青翠的脚印——她总喜欢回过身来大笑。

  她笑我的头发花白,胡须斑白,连鬓角也纷飞了积雪;风一过,我几乎成了圣诞老人。我索性把衣服上缀着的帽子摘下来,任由飘雪累积,为的只是一个圣诞老人的形象。

  到了一处林子里,寻得一个避风的地儿。于是,央她停下来,坐在一片看得见干地的硬土上歇歇。俩人靠着说些话,具体内容,早已淡忘,却记住了那种感觉。

  大雪纷飞的密林中,大风时而拂下树上的积雪。我和梅梅共坐于背风处,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她是那么开心,和小时候一样,和我向往的梅梅一样,甚至有点像奥黛丽年轻时的雀跃,《百年孤独》里面雷梅苔丝的单纯与无忌。



  2.

  梅梅仿佛是五月的孩子,虽然我知道她是三月生的。关于她小时候的记忆,好像都是在暮春初夏的季节里,或者是春风骀荡的林中,或者是夏日微醺的午后,或者是柳乱蝉嘶的湖边,总是带点绿意盎然的意味。

  也许梅梅就像《挪威的森林》中的绿子一样,给人的感觉总是明朗与活泼,即使偶有沉静与安然,也很快被肆意的笑声打破。就像关于她的片段,如果是在冬日,不管多么圣洁美好,总抵不过夏意葱茏的诱惑——那个蹦蹦跳跳去树下看书,到河边唱歌,在草丛里逮蚂蚱的梅梅,总是会不自觉地跑出来,抢着当主角。

  

  也许,梅梅就是这样,一直像个小孩子。

  可是,她自己是怎么想的呢?也许没人知道。因为她的口头禅就是不知道,所以你不知道她是不知道还是不知道知不知道。


  但是她是个聪明的孩子,甚至有些狡猾。


  她的数学成绩很好,喜欢思考一些机智的问题,爱耍小聪明,耐不住寂寞;显得不耐烦同时又不喜欢重复;就算喜欢看书,也是《聊斋志异》之类的奇怪玩意,完全不可能去研究什么文法用词之类。

  可以这么说,梅梅其实是个不合格的恋人,但她又是一个合适的爱人,因为她总会不失时机地让你想给她写信。这情形就像懒得打电话的我常说的一句话:你总是在我想你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可是,梅梅甚至连信都懒得回,更不用说主动给我写信了。



  3.

  现在回忆这些,让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因为这一切像是不真实的,仿佛从未存在过。

  如果一个陌生人突然问我梅梅是谁,我也许会不知所措,最多回答一句:梅梅是个好孩子。

  嗯,我所能说的也就这么一句。

  因为时间使一切成了灰烬,当五十年过去之后,我甚至觉得我并不曾拥有过她——或者说我并不曾拥有过这五十年的岁月。它们独立于我之外,自成一格。仿佛那个夏日午后,十几岁的我和梅梅,是别人的故事;而后来送别以及雪地漫步,又是另外一对。我只是坐在熙攘的车站里,默默胡思乱想的一个老头子;而梅梅,早已和奥黛丽·赫本一样,不知道去哪儿了。

  也许会在天国,虽然她已经被我灌输成了绝对的无神论者。



  4.

  还是把时间推回到五十年前,那时候我和梅梅都还是小孩子。暑假里,天气燥热的时候,我和她一起,在涡阳乡下的村子里。那时候的故事是属于我们的,与任何人无关。

  这段记忆是清晰无误的,因为我曾写过很多小诗,散文,或者日记似的回忆录,里面或多或少总是掺杂着夏日的回忆。



  可是后来,我讲给她听的时候,梅梅并不记得这些故事,她目光茫然表情木然地问我:

  “是吗,你确定这是我们的故事?”

  被她一问,我也有些动摇,也许是回忆美化了生活——但我还是故作镇定,斩钉截铁地说:

  “嗯,这上面有日期,是千真万确的。”

  “哦,那时候的梅梅真可爱!”

  嗯,那时候的梅梅真可爱。听起来这像是一个母亲或者祖母翻看家庭相册时对小孩子的感慨。



  翻看这些照片时,你难道想不起来那个粉红脸颊的小姑娘是曾经的自己吗?也许一个人回忆往事时,更多的是参考别人的描述。别人告诉你说那时候你怎么样怎么样曾经做过什么,然后你先是露出狐疑的神色,继而得到确认之后,便不再追究细节,转而评价那时的自己。

  于是,当你去写回忆录的时候,大部分论据其实是别人提供的,反而评价式的论点是自己的。可惜梅梅不会去写回忆录,有这时间她宁愿去多玩一会,多做一些喜欢的事,找些乐子。



  于是,我这旁人的回忆充实了她的故事。她成为一个读者去评判自己的故事,然后笑着说那个人真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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