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扇子上打底的人影

　　记得以前认识的一个女孩掰着手指头数着一个个追求她的人，送棉花糖的有之，送糖葫芦的有之，每天等待接送她回家的有之，数年如一日对她孜孜不倦追求愈挫愈勇的有之，这些人一概不入她的法眼。几次她说一个大她十岁的老男人，每天在她下班的路上向她表达爱慕之心，她苦恼至极，让我去接她一趟，以示名花有主，让他死心。我去接了她一次，并没见到那个老男人，之后便不再去接她，然后她给人说，我喜欢她，只是她对我没感觉。没想到我也成为了她追随大军中的一员。那次她说回家的路上几个男生吹口哨嘘她，她为了自己的淑女形象不容侵犯，转回头把人家骂个狗血喷头。有的人就是喜欢这样，把一个个追求者，列表归类，然后打包给众人分享，众人前赴后继变成她感情城堡上的一砖一瓦，她就是那城堡里的女王，千军万马在膜拜麾下。只是那些可怜的追求者不过是感情上一个炫耀的环节，更可怜那些听众，浪费那么多的时间听取她一集又一集且不会剧终的故事，最可怜是她将来的老公，要接受她絮絮叨叨的昨天今天明天伪爱史。
　　男人对自己的情史恩怨的炫耀似乎更加肆无忌惮，烟、酒、菜、个人绯闻，似乎是男人聚会的四大件，无一不成席。港产片中一男子发誓要泡N多女友，可电影毕竟做过不少艺术的处理，娱乐众人，尚不觉如何讨厌，移到现实中格外的狎亵。
　　因为早年看张爱玲，一个大上海的传奇才女。连带着知道了胡兰成，一个汪精卫门下的汉奸文人，汉奸文人也许是政治历史不公允，或者是个人的无奈，此处暂且不提。不只一次地在书上看到一些对胡约略的提及，更有一女子写了篇文字《爱上胡兰成》。这些吊足了我看此书的胃口，然而图书市场上竟然看不到一本胡兰成的《今生今世》。很久以来，自打开始接触网络我便开始搜寻此书，果真还是找到了。胡兰成满腹才情，尽情挥洒，如水银泻地，遍地生花，他生命中的八个女人，莺莺燕燕，轮番上场，却不是我喜欢的，原来张爱玲也不过是走了一个过场，这样说也许是张迷们鸣不平的普遍心理。更有人说胡兰成对待女人如贾宝玉，心中更是不喜，《倾城之恋》中，香港沦陷成就了白流苏的爱情，范柳园说回上海设宴款待流苏一家，白流苏说，呸，他们也配。此时也像这样骂胡。后来因网友介绍接触了台湾朱氏姐妹的书，胡在他们眼中是至诚君子，授业恩师。我依然不喜胡兰成，这有点像是亲人犯了事，外人只管口诛笔伐，亲人间却认为是可以原谅的，何况胡终是他们长辈。后来看到亦舒写的《胡兰成的下作》，一如亦舒的辛辣狠毒，却感觉正被说中心事：“女人频频说‘我是某某的太太’，已经够烦的，何况是这种男人，既然这门事是他一生中最光彩的事，埋在心底作个纪念又何不可。”并还说：“胡某一方面把他与张氏的来龙去脉说了，一方面炫耀他同时的，过去的，之后的女人，不管三七二十一，都算是他的老婆，表示他娶过的不止张爱玲一女，算算日子，胡某现在七十多岁，那种感觉于是更加龌龊，完全是老而不死是为贼，使人欲呕。”
　　人之间的情缘，说来都是当事人之间的事情，如王八看绿豆对上了眼，旁人说三道四也是白搭，他愿自堕风月她甘作情自缚。但是我越来越讨厌别人絮絮叨叨说他的逝去的爱情泡沫剧，你若是敬重他，决不会让他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我倒是很喜欢两个相爱的人，彼此打趣说着他们之间爱，也很喜欢今天的人说着眼前人的可爱貌。

　　张爱玲在《红玫瑰与白玫瑰》中有一段话：普通人的一生，再好些也是“桃花扇”，撞破了头，血溅到扇子上。就这上面略加点染成为一枝桃花。振保的扇子却还是空白，而且笔酣墨饱，窗明几净，只等他落笔。那空白上也有淡淡的人影子打了底子的，像有一种精致的仿古信笺，白纸上印出微凸的粉紫古装人像。
　　一个值得你爱的人，虽然你不在乎去打底，但一个值得你爱的人，即使让你打了底，绝不会轻浮地让你成为他炫耀的资本。